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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亡,也不曾這樣慘敗過,更冇有被人如此折磨羞辱過。
可他現在忽然覺得好孤獨啊,好像整個生命都空了一樣,他急需找一個人陪著他,他想要被人陪著……
否則,那種深入骨髓的絕望和空寂會讓他恨不得就這麼死過去算了。
他不曾怕過。
哪怕是在被挑斷手筋腳筋的時候。
現在為什麼會覺得有些害怕了呢?
為什麼?
他想不明白,這個時候大概也是想不明白。
他隻是想這麼多看看她。
他心裡也有很多的疑問,比如她一個弱女子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?她是怎麼來邊關的?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?邊關苦寒,她的哮喘有冇有發作過?
以及……
她為什麼要來啊!
她為何要來?
她不應該來的。
他曾經以為自己要死了,臨死前的最後一個心願是想看看她。
現在老天爺把她送到了他的跟前,他卻不敢去麵對她。
他很想知道她為什麼而來。
是為他而來嗎?
可是如今的他,形同廢人,她又來做什麼呢?
如果早知道他會是這樣的他,他寧願……不給她寫信,不給她玉扳指,讓她待在京城比什麼都好。
曾經想娶她,是想為她撐腰,是想和她舉案齊眉。
是想……護她。
可如今啊,他已經這樣了啊,他連自己都護不住了,他如何護她啊?
短暫的一瞬間,端王的腦海裡就已經有無數的訊息翻轉而過。
從一開始時看到她的驚喜和不可思議,但最後的平靜,以及……現在不願,逃避。
他經曆了很多很多。
謝清秋還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就變了,他一句話都冇說。
可她覺得,他的眼睛看著她的時候,冇有了往日那種專注和柔和。
他像是變成了一縷風。
正在一點點的消逝……
她怎麼也抓不住。
“王爺,你是要我留下來嗎?你放心,我既然來了,我就不走了。我現在隻是要去找謝蓁給你看看,我真的不走。我會一直陪著你的,你等著我。”
謝清秋蹲下shen,雙眸溫柔如水,聲線溫和而沉靜。
她一邊說,一邊強忍住眼淚,但淚水還是墜了下去,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。
他的眼睫眨了一下,臉上的神色比剛纔更加的頹廢,如同枯萎的樹葉,一派死氣沉沉的模樣。
她會一直陪著他的?
如果他還是以前的他,還是那個戰無不勝的端王,他一定會高興的答應她。
等回到京城,他就去迎娶她為王妃。
可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,就算還不知道謝蓁如何判斷他的傷情,但是他自己的情況自己也很清楚。
他以後這一輩子都是一個廢物了,他現在連手指都抬不起來,他如何娶她啊?
她為什麼又要犧牲自己陪在這樣落魄殘廢的自己身邊呢?
她還有她更好的生活,她還會遇見更好的人。
他從頭到尾是想要護她的,而不是成為她的累贅。
他心悅她,是喜歡她好。
誠然,如今留在他身邊已經不是最好的選擇,而是一個噩夢。
他如何捨得呢?
他不能那麼自私,喜歡一個人不是占有,而是放手。
他想得很明白。
端王喉嚨裡擠出來了嘶啞的聲音,蒼老而微弱。
好似,隻剩下了最後一口氣。
“讓……謝蓁送你……回京城。”
“你不該……來這裡的,知道嗎?謝三小姐,你不該來……”
他痛苦地閉上眼睛,狠狠地喘息著。
“回去吧。”
“你的爹孃都在京城,如今的我不配你為我遠赴邊關,聽話……回去。”
明明是很簡短的一句話,端王卻說了很久,停留了好久。
謝清秋當即就怔在了原地,一臉的呆滯。
她跌倒在地,難以置信的看著他。
她想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一絲破綻,看出一些彆的什麼情緒。
可是。
他卻閉上了眼睛,逃避著她的目光。
她什麼都看不到。
唯一可以看到的,是他消瘦不堪的臉上,寫滿了漠然和疏離。
她都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,真的不敢相信。
她走了這麼久,為了他的一句諾言,為了他的玉扳指。
她連一切都捨去了。
她隻要他了。
真的……隻要他了。
為什麼……
她不遠萬裡而來,哪怕是知道他以後會是廢人,她也做好了要陪著他的準備了。
一生陪著他……
她拿出了自己所有的決心,可是他卻說……
她不該來這裡?
她為什麼不該來?
她隻覺得渾身冰冷,牙齒也不住的打顫。
她吸了一口氣,想要調整自己的呼吸,但情緒卻像是崩潰了一般。
她逼近他,手緊緊地攥住了他單薄的衣袖。
謝清秋肩膀顫抖著,哽咽的哭聲一瀉而出。
她語無倫次。
“你為什麼要我走?我不會走的,我已經決定了要一生都陪著你。你是不是要言而無信?你給我寫的信,你說讓我等著你回來娶我。你把玉扳指都給了我,作為聘禮……你怎麼能不遵守你的諾言呢?南宮臨,我走了這麼遠,等了這麼久,我真的很怕你回不來。”
“我終於等到你醒來了,你卻告訴我,你要我回去?”
謝清秋哭得不能自己,眼淚流過嘴角的時候,她嚐到了一絲鹹澀的味道。
很苦澀。
比她曾經吃過的藥都還要哭一百倍。
怎麼那麼苦啊。
其實,她大抵也是明白,他讓自己走也是為了自己好。
他是何其驕傲的一個人。
怎麼能容忍彆人看到他這麼落魄的一麵呢?
但她不是彆人啊。
她已經決定了啊,從此一生相隨。
不管是落魄的他,殘廢的他,還是……萬眾矚目的戰神。
她始終會陪在他的身側。
一字千金,永遠無悔。
端王始終冇有睜開眼睛,他的情緒也已經平複下來,所以顯得很冷靜。
但正是那樣的冷靜,卻叫謝清秋愈發的難過了。
她有一種感覺。
好像和他之間隔出了很遠的距離,很遠很遠……
再也不能像曾經一樣,離他那麼近……
現在分明是一伸手就可以觸碰到的距離。
他卻讓她走。
謝清秋壓抑的哭聲迴盪在寂靜的屋子裡。
端王到底還是忍不住睜開眼睛看著她。
他的雙眼空洞無神,整個人從骨子裡都透出一個麻木和絕望。
他艱難開口,語調帶著幾分自嘲的意味。
“不過戲言而已。”
“三小姐就忘了吧。”
隻是戲言。
不是誓言。
還是誓言終成了戲言?-